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分卷(24)(2 / 2)

  可他在肩头的天雷里,感受到了陌生的愤怒。

  方衍又向前迈出一步,第二道天雷如期而至。

  林昼月是该耿耿于怀。

  莫说耿耿于怀,倘若换了他,定连退路都不给背叛自己的人。

  第三道。

  第四道。

  第

  方衍在雷电中前行,本就旧伤未愈,行得久了,喉口猛地涌上股血来。

  他将血块生生咽了回去,只觉满腔腥甜。

  鬼使神差的,他望着无边的黑暗,眼前却浮现出一幅久远的场景。

  那是他尚未出师时的事了。

  登天谷即将闭合,苍穹正黄昏,山脉连绵起伏,组成张悲悯的类人面容。

  他躺在一地灰烬当中,身上是暖洋洋的霞光,离死亡只有半步之遥。

  最可怕的是,他并没有多少活下去的欲望。

  从刀山血海中厮杀而出,他却不明白为什么战斗。

  不让更多的人经受生离死别,建立一个亲友圆满、欣欣向荣的修真界?

  那他又为什么要在登天谷中走此一遭?长劫剑安静地待在他手掌边,上面是斑驳血色。

  你还好吗?有人在他眼前挥了挥手。

  是在登天谷谷心遇到的少年。

  方衍眼珠子生理性动了下,麻木地循声看去。

  少年浅绿纱袍上沾染了好些块泥土,就连精致的下巴尖上都有一抹脏兮兮的痕迹,怀中紧紧抱着把市面上随处可见的长剑,像是多贵重的宝贝。

  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公子,不小心跌进登天谷,好巧不巧,还是即将崩塌的登天谷,倒霉又晦气。

  方衍:你为什么修仙?

  少年眨眨眼,黑亮的眸中一派未经世事的天真:我想见识一下修真界。

  方衍:见识到了吗?怎么样?

  我觉得很好呀,现在虽然乱了些,但大家都是很好的人。少年笑了下,你也是很好的人。

  方衍嘴角敷衍地一弯。

  长劫剑血迹尚未干透,就连他也成了好人。

  方衍:你为救我,跌进登天谷谷心,灵根遭烈火灼烧,还说我是好人?你觉得值得吗?

  少年一字一句念得清楚:今日果,前日因,今日因,来日果。世间种种,皆有定数,值不值得不重要,重要的是随心而为。

  也不知哪里学的东西,跟照本宣科似的,神情倒是颇为认真。

  画面并没有持续多久,就被下一道天雷劈得七零八落,只堪堪剩下寸意气风发的眼尾,被风狠狠一刮就再也抓不住了。

  今日果,前日因,今日因,来日果。

  方衍是得天独厚的火灵根,体温比常人稍热些,此刻却像在冰天雪地里打过滚,指尖都泛凉。

  可他受的伤越重,心中越是平静。

  他害林昼月遭遇过的,自该也承受一遍,才能去补上因果。

  最后一道天雷过后,方衍走到了有归院门口。

  旧日惊鸿静默无声地落在来时路上,他抬眼看向身前,是林昼月稍显错愕的清冷眉目。

  或许从将万灵树搬到疏泉境时,他心中就已作出决断,只是他从未去探究。

  但愿现在,一切未晚。

  林昼月从未想过方衍真的会从天雷路上来,而且没靠长劫剑,仅凭一具□□凡胎。

  短促地愣神过后,他不由观察了下。

  尽管方衍有心遮掩,可天雷是他布下的,自然知道其威力,换个人连个全尸都捞不到,就算是方衍也必定受了不小的内伤。

  然而方衍不亏是已臻大成的仙盟盟主,依旧又强又好面子。

  衣服已经换了套新的,仍是干净飘逸的白色,身上也没什么焦糊味,连发都重新冠了遍,如果不是苍白的唇色,以及尚未散尽的雷意,他都要以为方衍是做了弊。

  仔细回想,方衍这人似乎命中有雷劫,五十年前上古秘境中一次,如今在他这有归山又是一次,除此之外,方衍五十年里连小伤都没怎么受过。

  而这两次,都是因为他。

  孽缘。

  林昼月:你又何必。

  方衍笑笑:有没有觉得出了口恶气。

  林昼月并非言而无信之人,转身进了有归院,这次,他没有拦着方衍。

  闻十七和润元已提前离开,有归院清净又安宁,只有两只师兄养在这里的仙鹿勾着脖子来看方衍。

  而方衍似是很有闲心,在两只鹿头上各自轻揉一把,算是打了个友好的招呼。

  他领着方衍来到池边的一方圆桌前坐下,犹豫一瞬后,仍是遵循礼数倒上两杯茶。

  林昼月:你想解释什么。

  方衍轻晒:你还真是一句话都不愿跟我多说。

  林昼月:至少我允许你坐在这里。

  若是旁人对方衍说允许,大概早就被长劫剜肉剔骨,然而对面坐着的是林昼月,方衍并未感觉到任何冒犯,也并未动怒。

  方衍:昼月,五十年,足够发生许多事,也足够改变许多事。最开始我是有一些过分的念头,但是后来,我从未认错过。

  我为最开始的错误道歉。方衍握住林昼月按在桌上的那只手,让我们有一个新的开始,好吗?

  林昼月手背上感受到一阵凉意,等他垂眼看时,才意识到那是方衍的体温。

  竟然还没缓过来。

  他将手抽出放回腿上,没有出声回应,只兀自喝了口茶。

  林昼月沉默了很久,方衍也没有催,二人就这么相对坐着,好似在等岁月亲自给出什么答案。

  尽管方衍做惯了虚情假意,但还不至于在这种事上扯谎。

  对于方衍的解释,林昼月至少信了大半。

  可感情并不是你挖走一捧泥土,再还一块砖来填平就能继续走下去的路。

  它是盛满了琼浆玉液的酒杯,已倾盏相赠,方衍不要便罢了,连杯子也摔了个四分五裂,事后又说之前失手,打算赔他个新的。

  哪是这么简单的道理。

  林昼月:你说你是来向我告罪,方衍,我接受,我不会再恨你,但你我也该缘尽于此。

  方衍:我与昼月是命定的姻缘,自该是美满一世,哪来的缘尽于此。

  林昼月:方衍,你在固执什么?

  方衍:没什么固执不固执,我只是喜欢昼月。

  五十年来未曾在说过话在此刻无比自然地脱口而出,二人俱是一愣。

  一个心定。

  一个意乱。

  林昼月:方衍,你只是从未有攥不在手里的东西,这不叫喜欢。

  在这方面,他对方衍有足够的的了解。

  仙盟能有现在的规模,与方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密不可分。

  只要方衍想要,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达成,哪怕千块灵石买一个只值民间几个铜板的小玩意儿。

  重点是方衍想。

  方衍为了让他回头与妖界开战,可以抛下何汐亭,可以生挨他一剑,也可以孤身受他受过的六十四道天雷。